光亮文明周末：舌尖上的戏剧
司马迁在《史记》中写道：“民以食为天，天者，大也。”饮食关乎民生，戏剧也离不开吃喝。饮食不只是剧中的情节要素，还能展现技巧、刻画人物、寄予情感、投射思维。让我们走进戏剧的美食天地，感触“舌尖上的戏剧”。
戏剧以适意逼真见长，有着“出之贵实，用之贵虚”的审美理念，妙在似与不似之间。舞台上不必什物，或只用部分什物，主要是依托艺人虚拟化的扮演，引导观众幻想并不存在的景象。在有限的时空里，经过扮演，艺人把观众带入无限丰厚的幻想中，到达真假相生。正如相声大师侯宝林、郭启儒在《戏剧杂谈》中所说：
甲：京戏里面也有吃喝局面，一表而过。说得挺阔气：（道白）“酒宴摆下！”其实什么也没有，每人一个木头酒杯，拿那个木头酒壶，一斟就满了。（斟三下）“请！”（用嘴学吹[三枪]，边吹边做喝酒亮杯）“干，告辞了！”饱了！
甲：真吃就没意思啦！你真来四个菜一个汤，来个黄花鱼，来个红烧海参，老生把胡子摘下来吃海参（做动作）。吃完喉咙也哑了，甭唱了。
俗话说“无酒不成席”，已然“不是来看吃饭的”，戏剧舞台上的宴席往往爽性成为“酒宴”，只喝酒不吃菜，既无餐具也无菜肴。其实连酒都没有，桌上只需一个空酒壶、几个空酒杯。跟着一声念白“酒宴摆下”，饮宴开端，艺人“无什物扮演”推杯换盏，宴席的丰富程度全凭艺人扮演与观众“脑补”。如此处理宴席局面，是为了把时刻留给艺人做戏、发挥技艺。
无论是皇宫内院、王府官邸、富有人家的奢华盛筵，仍是酒肆茶室、客店邻居的往常小宴，“摆宴”在戏剧舞台上不乏其人。京剧《鸿门宴》中项羽、刘邦在宴席上进行一场决议兴亡的暗战；京剧《群英会》《借东风》中周瑜各有一次宴席局面，前者震慑蒋干，后者计打黄盖；京剧《战宛城》中张绣家中设宴拐骗典韦赴宴，目的盗戟；昆曲《连环计·小宴》中王允设家宴招待吕布、举荐貂蝉，巧施连环计；昆曲《义侠记·戏叔》中潘金莲设宴蛊惑武松……
戏剧舞台上体现生行喝酒，一般面临观众，右手端起酒杯置于面前，左手扬起水袖遮住口部，亮出杯底以示饮尽；净行喝酒，也一般面临观众，一手端杯，另一手撩起一绺长髯，眉飞眼转、鼻翅扇张，口角和脸上肌肉跳动着饮尽；旦行喝酒则往往不面临观众，多以水袖遮面，用单手或双手执杯，侧对或背对观众饮尽或洒掉。
京剧《贵妃醉酒》中为体现杨贵妃的醉态和悲怨爱情，杨贵妃特意面临观众喝酒，还不以手执杯，而用嘴衔酒杯，随喝随下腰，体现醉卧在地喝酒的“放浪形骸”。
戏剧艺人的妆容不适合真吃真喝，简单有损妆面，损坏美感；老生、净行戴着髯口，更不可把髯口撩起或摘下来吃喝。因而戏剧舞台上的吃喝假的多、真的少，艺人大多凭借器物假吃假喝。
京剧《豆浆记》中金玉奴凭借一双筷子、一个空碗，为莫稽端来豆浆果腹解寒。莫稽急喝烫嘴，就顺着碗边小口吸、大口喝，把筷子、碗底、碗边都舔个遍，终究还用手指抹碗，再吮手指，让观众觉得他真的把一碗豆浆喝得干干净净。同台丑角乃至用“你真能扮演，空碗烫舌头”的台词插科打诨。
豫剧《花打朝·吃席》中程七奶奶去罗府赴宴，桌上只需一个个空碗碟，艺人经过筷子与空碗体现豪爽饮宴的场景。豫剧大师马金凤考虑，七奶奶吃的是鲤鱼仍是鲫鱼？是清蒸仍是红烧？为何需求来回吸溜？所以她请厨师到家中，把河南人爱吃的几种鱼按不同做法都做一遍给她看看、尝尝，用实在的日子体会充分扮演程式。
京剧《武松打虎》中武松畅饮十八碗酒，先以小碗盛酒用一只手拿起来喝，后换大碗盛酒用双手端起来喝，终究爽性捧起酒坛子对着嘴一口气喝个底朝天。碗中和坛中并无酒，靠艺人用一系列虚拟动作完结喝酒，既刻画了武松的豪侠性情，又为之后的打虎作了衬托。
有器皿而无食物的状况，还有京剧《窦娥冤》中张母喝的羊肚汤以空碗替代；昆曲《浣纱记》中浣纱女篮中的饭与馍以空篮子盖上白布替代；京剧《武家坡》中王宝钏挖的野菜以空篮子替代等。
尽管戏剧寻求“以形逼真，形神兼备”的艺术境界，“大体则有，定规律无”的扮演规矩，大处适意、小处写实，但在必要的场景中，仍需呈现食物的实体形状。
越剧《何文秀·桑园访妻》中何文秀寻访桑园，看到妻子王兰英给自己摆放的供品时，将“白鲞红炖天堂肉、油煎鱼儿扑鼻香、香菌蘑菇炖豆腐、白菜香干炒千张、酱烧胡桃浓又浓、酱油花椒醉花生”逐个演唱出来，食物的姿态也呈现在供桌上。唱腔与道具相结合，不只烘托了剧中人的心境，还反映了江浙区域独具特色的供奉祭品习俗。
运用道具食物而不食用的状况，还有京剧《望江亭》中谭记儿的金色大鲤鱼；京剧《刺王僚》中专诸手捧的鲜鱼；京剧《打瓜园》中的西瓜；京剧《失子惊疯》中的糕干等。
在一些剧目中，食物并不实在呈现，而是以概念办法存在于艺人的口头唱念中，这些食物在剧中一般具有共同的涵义。
京剧《曹操与杨修》中杨修解读曹操军中口令“鸡肋”这一食之无味、弃之可惜的食物。鸡肋既标志着曹操与杨修的终究分裂，也断送了一代英才杨修的性命。《乌盆记》中张别古以“猪头三牲，一块豆腐和白菜”作为还愿供奉，向城隍爷许愿，在戏谑中体现了古代底层大众的凄苦无法。
有时，食物也能表达人物的心绪。京剧《法门寺》中贾桂得到赵廉的贿赂后，叮咛下人将自己的“牛奶、炸年糕、冰糖莲子”等系列“甜品套餐”给赵廉享受，表达了贾桂的愉悦心境。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中，评剧艺术家赵丽蓉在小品《打工奇遇》中演唱的煮饭小曲“我做的是爆肚炒肉熘鱼片，醋熘腰子炸排骨，松花变蛋白菱藕，海蜇拌肚味道足，四凉四热八碟菜，白干老酒烫一壶”，众所周知、人人传唱。这一唱段源自评剧《马寡妇开店》，剧中李氏经过快节奏“垛板”唱腔，表达对英俊小生狄仁杰的喜欢，杰出她心里的激动。
戏剧舞台上对饮食的呈现办法不完全相同，在特别的扮演处理和规则情境下，偶然会打破假吃假喝的准则，呈现真吃真喝的状况，但这不属常态。
京剧《闹天宫·偷桃盗丹》中，在桌子上摆放了酒壶酒斗和数盘仙桃道具。为体现孙悟空的横冲直撞、无法无天，艺人在音乐中凭借道具扮演喝酒、抓桃毛、吃桃等一系列动作。京剧名家李万春扮演该剧时，将仙桃道具改为实在苹果，转圈啃皮而皮不断，终究从口中抻出一长条果皮，总能赢得满堂彩。
借吃来展现扮演特技，是戏剧艺人的拿手好戏。京剧《时迁偷鸡》中的时迁经过当场真吃体现吃鸡情节，但吃的不是真鸡，而是用纸片替代鸡，点着纸片后带着火一同吃进嘴里，表明吃的是烤熟的鸡肉，称为“吃火”。为体现吃鸡头、鸡胸脯、鸡翅膀、鸡，要吃四口火，榜首口火放在嘴里要嚼，第二口和第三口要趁着火焰焚烧吹出烟和火星，第四口还要喷出火苗。这项技巧难度甚高，具有必定的危险性，若办法不得当，口腔简单被火烫坏。防止烫坏的窍门在于：把纸点着后，在火苗最旺时猛地往嘴里放，放的时分要往外哈气，把火苗喷出去；放到里面赶忙闭嘴，火就灭了；往外吹火星时，只需记住吹气、别吸气，就不会烧嘴。这戏法式的吃火扮演既展现了绝技，又充满着谐趣，令观众为之惊叹。
京剧名家张云溪回想，曩昔京剧《临江驿》中有真吃的扮演：“戏里女主人公张翠娥因被害发配，随解差避雨在馆驿的门楼下，两人在这段戏里就当场真吃烧饼或其他食物。”丑角扮演的解差“大口地咬，满嘴地嚼，伸着脖子瞪着眼强往肚里咽，观众见此莫不笑声随起”，夸大的扮演让观众既好笑又怜惜。川剧《卖水记》中遭难秀才李彦贵饥不择食地真吃包子，吃完后把盘子舔了又舔。有的艺人在京剧《梅玉配》中演徐廷梅真吃包子，在豫剧《七品芝麻官》中演唐成吃真白薯，在京剧《玉堂春》中演沈燕林吃真面条，经过实在浅显的扮演获得特别的舞台效果。
我国的饮食文明对戏剧艺术有着深刻影响。戏剧对饮食的体现可具象、可笼统，可实在、可虚拟，不能脱离戏剧舞台的规律和艺人精到的扮演。
戏迷观剧如品味酒食，考究有“味”。台上人生百味，酸甜折射喜怒；台下人间百态，食物照见人品。观众在戏剧的贪吃盛宴中耐人寻味，透过“舌尖上的戏剧”，观抑扬褒贬、品悲欢离合、感世事变迁、寻心里安慰。以别人酒杯，浇心中块垒，正所谓：醉翁之意不在酒，干饭之人不为饭。